每一个小红心小蓝手都很感谢…
原名澈与,有点懒的人类观察者。

Soulmate

永乐第一次见那个音乐老师,是在女儿的钢琴演出上。
Soulmate。女儿殷勤地搂着他的脖子告诉他这是她即将演奏的曲目,他点头,微笑着拍抚小姑娘的后背。
“你可以见到我们的音乐老师了,灰羽——他的名字。这么帅气的男老师居然还是单身,我们都很喜欢他!这首曲子就是他选的,很冷门,是不是?但是真好听。”
永乐闻到她头发上刻意的洗发水的香味,心下生出些许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概,摇摇头:“的确没有听过。”
“你一会就能听到了。”小姑娘松开手臂冲他吐吐舌头,把掉在眼前的碎发撩到耳朵后面。“我没什么信心——但灰羽老师弹得很棒,要是你能听他弹一遍就好啦,亲爱的爸爸。”察觉到永乐惊讶的眼神,她有些脸红地补充道:“呃,嗯,是老师喜欢用这个词!”
“你很喜欢这个老师。”
刚蜻蜓点水地提一提,小姑娘就羞窘地拼命反驳,借故转身跑回准备室,永乐不禁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循着女儿提着山茶花似的粉色礼服裙小跑的剪影,他看见年轻的男老师似乎回过头向这边张望。帷幕前暗沉的灯光下他的面容模糊不清,永乐只注意到他的单片眼镜在细细光源下的反光一闪而过。
单片眼镜。他沉吟着,想起一些传言。


演出很成功。小姑娘拉着永乐的手走出礼堂的时候,凑巧遇见灰羽,“老师好,”小姑娘紧张兮兮地拉拉永乐,冲父亲眨眼睛,声音轻轻地放低半个分贝,“爸爸,这就是灰羽老师。”
“你好。”永乐略微颔首,礼貌地微笑致意,对上目光时他把空着的手插进口袋,“谢谢您对女儿的教导。”很年轻,但不寻常。他想,那双深色眼睛里藏着的灵魂像是个似曾相识的犯罪者。但深色眼睛迅速地眨了眨,锋利的光被切碎变得柔和亲切,半眯起眼,牵着嘴角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她相当有天赋,这不是我的功劳,该归功于您。”他随意地拍拍小姑娘的脑袋,另一只手始终优雅地背着放在永乐看不见的地方。“我听说您是个医生。”
这不是问句,永乐心想,灰羽的语气像在邀功。他用余光瞥见女儿疑惑的眼神。“某种程度上算是。”灰羽把目光移向他,心照不宣地用眼睛传达笑意,那么就默契地各退一步。“嗯--我还有事要忙,很高兴认识你。”灰羽摆摆手向两个人告别,永乐注意到那只弹钢琴的手修长漂亮,却让他联想起地下实验室桌面上的畸形标本。“有机会再见。”
“会有机会的,医生。我们这就算是认识啦。”
他的笑容简直像是个贴合完美的面具,永乐想。


这个机会来得比永乐预料的早。
永乐习惯加班到半夜,不能摆在明面上做的兼职更适合在夜晚进行。但此时他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他盖上玻璃罐的盖子,端起来,手腕转一圈,增生肿瘤的器官外侧切割整齐的血管在淡褐色液体里轻飘飘地晃动。他安静又饶有兴致地左右端详一阵又小心放下,将手术刀和解剖针放在托盘里。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低下头瞧一眼腕表,一点零四分。
普通人当然不会选这个时间。他突然想起女儿白天的那句“亲爱的”和那只单片眼镜,不禁蹙起眉。掏出手机,是条短信,来自未知的号码:“医生,麻烦啦,您办公室的锁不认识我。”永乐按熄屏幕,轻轻把手机搁在实验台上,手插进白大褂口袋环顾四周。
还是静悄悄的。
他走向门,眼睛贴在猫眼上向外侧看,意料之中的一片漆黑。这时他听见身后细微的响声,旋身正好一把抓住黑发年轻人的手腕。他的另一只手一直在口袋里。
“哎呀,亲爱的。不要这么严肃。”灰羽吃惊地眨眼,不甘心似的咧咧嘴用笑掩饰挫败感。他略微活动一下被捉住的那只手的手指,把空着的尚还自由的那只手投降似的举到耳侧,“果然--不愧是医生。我可听小道消息说你早就不做见不得人的事了。”
永乐用目光迅速给他上下搜了遍身,不动声色地松开手:“那是医学院订购的标本。你来做什么?
“家访。”灰羽挑挑眉,自顾自地踱到架子前面与飘在甲醛溶液里的死婴大眼瞪小眼。永乐盯着他的背影,冷静的医学头脑里凭空跳出来飞扬跋扈四个字:“我们之前可没有见过面。”
“我看过你的资料,医生。你是个有意思的人。”灰羽抬手戳戳抠抠雪鸮金黄的玻璃眼珠,“我有笔交易,亲爱的,你一定会喜欢。”
“别乱碰标本,灰羽。你该知道我早就不插手这些事了。”
“明哲保身,无聊透顶的保守派。”灰羽笑出声来。转身拉过椅子坐在实验台前十指交叠。“不用担心,这不会连累你,你只要做些像你的称呼那样救死扶伤的事情就够了。你要知道,有些工伤不方便在正规医院解决。”
永乐没有搭腔,这需要利弊权衡。“我明白了,你需要一个志愿者。”他说,手臂越过翘着二郎腿的不速之客,拿起实验台上的生鲜非食用肉类罐头放进冰箱。“当然,报酬不会少。”灰羽摆手,“但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医生,你想要什么礼物?”他穿着白大衣的确像个医生样子,灰羽想,如果是标准答案那不如早些就地解决,他还有别的名单,他有自信在同等的付出下找到最满意的一个“医生”,不必一定是这一个。
“你的猎物。”察觉到灰羽半带吃惊半带玩味的眼神,他顿了顿,又补充,“你能名正言顺地接触更多实验材料。”灰羽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永乐放在托盘里的手术剪,食指穿过柄上的环转几圈:“没问题,再简单不过啦。要是哪次我不幸死在你的手术台上,实验材料也随你处理。”他在实验材料四个字上加重读音,这使永乐瞥他一眼,灰羽从那一瞥里竟读出了学术式的冷静倾慕,对新鲜肉体的非典型爱意。“是的。你就很好。”永乐说。
“你真有意思亲爱的,以后上你的手术台我会记得留神手术过程。”灰羽把手术剪放回原处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看看这张脸。


“你知道我觉得自己像什么?毕加索的杰作,扯裂变成野兽派的碎块,再被缝补起来。”永乐没有接话,左手持镊右手执持针钳作裁缝职责,灰羽裸着上半身靠在沙发软垫上,额角冒着冷汗神情自若地开玩笑,在永乐的皮沙发上抹掉血擦净手指。他的黑色衬衫皱巴巴地扔在一边,隐约看得出大块大块的湿渍。
“你该消停一点,灰羽,这个月第几次了。”
灰羽听不入耳地摇头,指腹触碰着结疤的伤口,心里瘙痒得想将它撕掉。“他们叫我小少爷,你非要用名字来特殊称呼我吗——亲爱的?”
“小少爷。”永乐从善如流,羊肠线系上结。不安分的小少爷脸色苍白,眉头也不皱地盯着他在皮肉上穿针引线,在他停下动作时默契地剪断,手术剪一直握在他手里,竟还是冰冷的。
“医生,你不觉得兴奋吗。”灰羽突然开口询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阴天黑夜里躺在沙发上索要最普通的热巧克力奶。难道你安于这种平淡的生活?他似乎有些激动,几乎要说出来,半张口,又没有出声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流失热情,半躺回柔软的沙发里陷入不寻常的安静。他没有去看永乐的背影,但他凭直觉感到身后打开冰箱拿饮品的永乐动作一顿。他知道永乐明白他没有说出来的话。灰羽还在盯着桌角居家风格的暖黄旧台灯,嘶嘶的电流声天生就有恼人的安全感。这样的气氛与他,与永乐,与他们这种人和与本该属于捕食者的黑夜,格格不入,他想。直到永乐把热过的巧克力奶放在他面前时,他还在猜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医生。”他出声提醒,永乐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该走了。”永乐脱下沾上血渍的白大衣,声音一如既往的不带起伏,“明天你还要给她上课,灰羽老师。”
这算什么回答。灰羽还躺在沙发里,处理好的伤口像狰狞的蜈蚣在空气里暴露着,他感觉像是受到了蔑视,竟生出跳起来从背后空手勒紧这个人的脖颈看他慢慢死去的想法。但只是想想而已,他咬住吸管,想象这张脸瞪圆眼睛面色发紫窒息。终于他把空盒丢在手术台上,坐起身,扯过湿漉漉的衬衫,自上而下飞快地扣上扣子。
按理来说刚在身上动过刀的人不会这样利落,即使他是灰羽。
“回见。”他没有回头地走进黑夜,好像在赶时间。
永乐捡起纸盒丢进垃圾桶。他少问了一个问题,永乐想。


永乐是循着琴声找到音乐教室的。
Soulmate,他想到最糟的结果,小姑娘扑闪的大眼睛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地浮现又消失,有人说她的眼睛很像他…怎么会像呢…那里映着的明明是气味清新的柠檬花与黑钢琴。
但他却的的确确地开始紧张了。
他并非没去想过这种可能性,但却故意留出缺憾破绽。故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一直都在渴望这个结局,但这样的结局又能怎么样呢。
那是失去平衡的结局。他们渴望的轰轰烈烈终于剧烈反应,却变成变质的寻常厨余垃圾,不会有爆炸也没有炽烈的燃烧,那仅仅是一场低烧,又回归冷却,像金属一样冷。
“小少爷。”
他步履匆匆地终于穿过不长的走廊,推开门,竟出奇地如释重负似的不再紧张。是大片的红。他没再去用目光寻找小小的尸骸,那没有意义。尽管如此。尽管如此。
他短暂地晕眩。缓步向钢琴走过去。灰羽没有抬头看他,他的手指线条流畅修长,一看遍知适合弹奏乐器,想必跨度也不会小。他把单片眼镜摘下来放在一旁,垂着眼,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滑动。永乐没有动,他的手插在口袋里,等他弹完。
只要一曲未终,似乎就永远不用面对结局。
但灰羽还是按下了最后一个音符。他们都没有说话。
小少爷突然觉得不知所措,这是嘈杂后的寂静却也是永远破灭的安宁。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想要问问医生,他爱的究竟是什么。
灰羽抬起头,却发现教室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只剩下彷徨失措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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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伙伴说到后面开始看不懂了,这是个问题,大概地解释一下(…)

永乐不应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本身应该是行走在刀尖上的反派,与灰羽一样。

这种平淡的生活并不适合他,他本来就不会对这种简单安定的家庭生活满意。灰羽看出他们是同一类人(这也是文名叫soulmate的原因,bgm只是后来开始码的时候临时找的适合氛围的一个曲子),知道这种生活会磨钝永乐原本的热情,所以想要通过杀死永乐女儿的这种方式切断亲人的羁绊使永乐回到本该最适合他的路线上来。但是这种方式太偏激了,灰羽还是个年轻人,他错估了永乐眼里孰轻孰重的分量。

永乐的确是爱灰羽的,他们是同类,但他与灰羽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在一起(仅在这个世界观里如此!!),因为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永乐已经步入了一种人生轨道,即使这条路不适合他。灰羽一意孤行的矫正只会打破永乐的正常生活,并不能将他从原本的轨道拉出来拉回到属于他的那条路上。用俗气的话来说,这是个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的故事。

两个人的三观都不是正确的价值观,由于相似所以惺惺相惜。但他们无法同路并肩,因为永乐违心地遵循着符合社会性三观的路走了下去,这样的生活注定会磨去永乐的才华与棱角;而灰羽任性妄为地按着自己的价值观走上了崇尚自我自由的反社会(?)的路。可以想象,如果遇到灰羽时永乐也尚还年轻,他们必然能作为完美的搭档一同走下去。时机错误导致悲剧结局。

假如永乐没有女儿,灰羽也永远不会撕开好老师的面具,他为了目的亲手摧毁了自己的美学,也摧毁了永乐面前的路。但并非只要摧毁这条路,永乐就能回到灰羽眼中的激动人心的生活中来。


这从一开始就是无法改变的悲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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